胡思乱想的纸壳箱

节操喂狗,狗不吃只好捡回来
内心是个无洁癖无下限的人,只是爬墙动作太慢容易被卡住

【刀剑乱舞】【三日一期】等一期,待一振【黑&OOC&玻璃渣大量出没】

小心食用!!!!


本篇内容包含:

黑虐虐为了虐的甜虐虐黑虐虐肉渣虐虐虐虐为了虐的甜虐虐虐虐疑似HE


黑都黑了那铁打的就是OOC了我不解释你们随便揍反正我就是要OOC【躺平】


以上OK的铁齿铜牙们可以点开了,请小心食用


群里某天匿名抽了黑莓,得到了黑莓=黑化草莓的正常逻辑,于是随手码的黑化段子,于是自己觉得有点梗,于是就码了

妈妈说开坑不能太冲动,我怎么就是不懂呢【擦泪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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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半个月的远征结束,一期一振带着弟弟们回到本丸。

虽说远征相对而言安全又轻松,毕竟也是风尘仆仆地赶路,短刀们都耷拉了脑袋,只有队长一期一振还是一如既往地身姿凛然,着实让人钦佩。

“那么,我先行退下了。主上大人也请早些休息,晚安。”

一期一振汇报完毕,退出了审神者的房间。

弟弟们已经睡下,一期一振却并没有回房休息,他径直去了三日月的房间。

而三日月也已经睡了。身旁是另一个一期一振。

对了,似乎是远征期间,三日月从厚樫山带回来的。

也不能怪他,毕竟半个月不能相见,三日月一方自然也甚是想念。何况如今本丸形势紧张,远征部队车轮转着一样出发又归来,出阵部队也是领着新来的队员奔波不停。三日月也是累了,才没能撑住等着自己吧。

不然这柄天下五剑为何还穿着战衣,依靠着墙壁就睡过去了呢。

一期一振原本也是想要跟平时一样,帮着笨拙的恋人擦擦脸,卸了铁甲,扶回床上,盖好被子,依偎在他身边睡去。

但是看到他怀中熟睡的自己,他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暗流在胸口鼓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拔出了刀。

熟睡的一期一振醒了,但是也已经无力回天。刚刚诞生的形体在千锤百炼的另一人面前犹如初生的雏鸡一样脆弱。

三日月睁开眼睛时,怀中只剩一柄断成两截的钢刀。

然而三日月微笑了起来:“哎呀哎呀……我睡过去了么?一期,欢迎回来。”

“是的,不过没关系。”一期一振的刀上还染着自己的血,但他没有介意。他蹲下身,扔掉那两块废铁,躺在方才另一个自己躺着的地方,“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一起睡吧。”三日月看都没看一眼被抛弃的断刀,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

“先让我躺一会儿。”一期一振态度不太好,想来是心情也不太好。

“哈哈哈,嫉妒了?”三日月抚摸着一期一振的身体,明明隔着厚实的布料,那双手却仿佛直接贴在肌肤之上,极尽挑逗之势,“我本打算把他链接给你,你就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了。抱歉,惹你不快啦。”

明明言语间没什么歉意,一期一振却接受了,翻过身,牵过了那只手,贴在侧脸上:“我不想看到您跟别的我在一起……谁都可以,请您别让我看到别的我。”

“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三日月的指尖摩挲着膝上人的侧脸。战场上威风凛凛的男人,此刻像只猫一样,蜷在他身边,蹭着他的手,“下次不会让你看到。”

一期一振无奈地叹口气,撑起疲惫的身体,整个挂在三日月身上:“我是希望您只有一个我……罢了,别让我看到就好,答应我。”

“答应你,一期一振。”他念着这个意义特殊的名字,温柔的声线牵着柔软的耳根,不需要咒语,便催眠了身边的人。

一期一振沉默着吻上三日月的唇,与三日月纠缠着舌尖。

 

一期一振来得很蹊跷。

一期一振是本丸刀账上最后一个补齐的。非常奇怪的,轮换了无数个队伍,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甚至长曾祢虎徹都来了本丸,却始终没见过一个一期一振。

而这一位一期一振,是由三日月从演练场带回来的。

一期一振自己的说法是,他原本在另一个荒废的本丸中独处,无法忍受独自一人的生活,于是接受了三日月的邀请,来到了现在的本丸。

审神者从政府处确认了此事,也顺利办下了交接的手续,一期一振正式住在了本丸。

一开始,他似乎是因为久违地见到别人而拘谨,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本丸的生活,跟大家,尤其是跟兄弟们,都处得很好。

只是他还是依恋着三日月宗近,碰到事情还是忍不住看向三日月的方向,平日里也经常往三日月的地方跑。毕竟是雏鸡情节吧,大家都这么想。

 

三日月遇到一期一振的时候,那场面,让他终身难忘。

他那日单骑进了演练场,一翻名单便是一支单骑队伍,单骑一期一振。

三日月只是心想,双方水平差不多,练练手正合适而已。当真见了面,却下不了手了。

那自然不是丰臣家时期的一期一振,却也不是在德川家见到的一期一振,甚至不是在其他演练队伍中见到的一期一振。

身姿挺拔的青年衣装整齐,却无法掩盖破碎的痕迹。他面色苍白,神情冷淡,最重要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像两块被闷在石头里的琥珀,没有神采。

对面的一期一振没有携带刀装,架着刀也没有攻过来的意思。仿佛在等死。

三日月长叹一口气,扔下了刀。

“一期哟,为何是这幅样子。”

三日月也是第一次同演练的对象聊天,显然对方也是。一期一振见状,先是愣了一下,喉头蠕动了半天,才发出声音。

“……三日月宗近大人,不过是演练罢了,速战速决吧。”

“你觉得你能赢么。”三日月就这么空手走了过去。靠近看,一期一振刀身都已经发灰,不成样子了。

“我并不觉得能赢,但是带回胜利是您的使命。请动手吧。”

青年本该清凉的嗓音沙哑着。常被放置的古刀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柄一期一振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告诉我,怎么回事。”

三日月走近了,一期一振仍然没有挥刀,只是放任三日月摁下他的手,手中的刀滑落在地上。

破旧的一期一振花了好一阵子,才开口:“……我所在的本丸……已经很久没有审神者了。”

 

一期一振所在的本丸,是个难以想象的地方。

他也曾有过众多的刀剑同僚。虽然他们的审神者有些不近人情,有时甚至严苛过度,然而毕竟有很多同伴在,大家相互扶持,日子还算风平浪静。

后来,审神者似乎换了一个人。

在他们没日没夜的出征之后,审神者开始将他们召唤到房间去。

一期一振从审神者的房间出来之后,便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刀剑一言不发地刀解了自己。

他第一次知道,审神者对他们的存在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踏进房间第一步,整个身体就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他回想起了自己还只是一把刀的时候,如何在人类手中辗转,被研磨,被烧灼,被唤醒。想起了无从反抗,只能随波逐流的感觉。

他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天蓬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笼罩全身那灼烧般的疼痛。

但是他不能刀解自己。粟田口家有很多弟弟,兄长的责任感在肩,他不能逃避。

他为此一次又一次敲开审了神者的房门。一次又一次抱着膝盖彻夜难眠。直到审神者有一天失踪了。剩下的付丧神们被困死在了这座围城里。

 

政府送来的资源堆满了仓库,然而并不能解本丸最紧急的问题。

最初出现问题的是庭院。植物开始枯死,泉水变得浑浊,天空的颜色也开始变得阴暗。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

紧接着出现问题的是马。土地仿佛受到了诅咒,牧草无法生长,连野草也开始枯萎。战马没有食物,一匹一匹接连着饿死。

付丧神即使不吃东西,勉强也可以度日。然而并没有人准备在这样日渐衰败的地狱里挣扎。毕竟,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了。

刀剑们开始一个个刀解自己。一期一振跟弟弟们一起,目送着战友的解脱。直到最后,本丸只剩下粟田口。

然而短刀们也渐渐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了。某一天,一期一振抱着虚弱的弟弟们这样说道。

回去吧。和你们在一起非常开心。但是你们回去吧,回到博物馆里沉眠,回到死亡中沉眠。只是不要留在这里了。这里除了地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说完,他亲手送走了弟弟们。

一期一振面对着空荡荡的庭院,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无法把自己的名字从近侍板上抹去,他无法刀解自己。

 

“早安,三日月大人。今天要去照顾马了,请不要赖床了。”

一期一振从三日月怀里钻出来,阳光洒在他赤裸的皮肤上,仿佛打了一层干净的柔光,连那一身细碎的吻痕都闻不出情色的味道了。

“唔……对老年人宽容一点嘛。”面容姣好的古老神明却像个小孩子一样,一遍埋怨着,一边从被窝里往外爬,毫不遮掩肩胛骨上几道浅浅的抓痕,“我可不像你呀,昨天这样那样之后还这么有活力呐。”

一晚上被这样那样的人正在穿着内裤,听闻这句话耳根红了一下:“拿您没有办法。昨天确实是我挑的头,不过后来还不是您要再来的么?”

“嗯,这么说来确实是我不对。”三日月也不知是醒没醒,伸了个懒腰,又窝回了被子里,“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今天让我再睡一会。”

“不行,”一期一振直接把被子掀开,丝毫不像是对待长者的样子,“您也差不多醒过来了吧,等一下我帮您穿衣服就好了,那之前请在被子外面等着我。”

“真是薄情呐。”三日月看来是醒了,也不拽回被子,只是笑眯眯地侧躺着,从下面仰视一期一振令人浮想联翩的身体。

“都已经这样了,还想要我怎么哄您呢?”一期一振故作苦恼状叹口气,在三日月身边趴下,轻轻吻在含着新月的眼睛上。

“好吧,我醒来了。”耍赖的老人家终于满意,起身在一旁坐着。一期一振一件一件穿上自己的衣服,才转过头来看他。

“让您久等了。”他笑得一脸宠溺。

“等得很开心。”他笑得一脸纯良。

 

三日月宗近来到这里时,没想到这个本丸中居然没有一期一振。

他在厚樫山沉睡了很久了。他也知道很多人在找他。对他来说,找他的人出于什么原因都无妨,只是个时机问题。等他醒了,碰到谁,那就是谁了。

刀嘛,就是这么无奈的东西。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本丸中如此众多的刀剑里,竟然没有一期一振。他是有些失望的。不少老朋友都在,唯独少了那位好玩的小夫君。

说起来,他们也曾经是名头上的夫妻。感情比起同僚或者好友要亲昵些,比起情人又要淡薄些。只是觉得相伴得不错罢了。或者说,还没恋爱过,已经是老夫老妻的模式了。

毕竟老夫老妻一场了吧,见这么多熟人都在,少了他,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随我回去吧。”三日月向行尸走肉一般的一期一振伸出手。

灰暗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我知道,兴许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嘛,那个地方,你回去又能如何。随我回去吧。”他的手朝向一期一振,微微弯曲的掌心里是最后一丝希望。

“可是……”他伸出了手。

“随我来吧。”他又说了一次,“我等你很久了。”

等。一个字似乎戳开了一期一振心底的什么东西。

“我也……”他哽咽着,“……等了很久了。”

 

“一期哥!”

一期一振刚来到本丸的时候,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比如,乱藤四郎正抱着他的腿,而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做,眼睛下意识地寻找着三日月的身影。

可惜,那人今天不在。

“乱!你给我下来!”药研一把拽开乱,拍拍紧张的大哥,“大哥不用紧张,慢慢适应就好了。是这个家伙头发长见识短。”

“说谁呐你这个死腹黑!”乱说着就扑过去捶打药研。

“我可一贯是光明正大地黑!”药研说着也揍了回去。

一期一振看得呆了,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另一个本丸中的兄弟们。

那时候审神者比较严苛,大家不敢这么打闹,但是在审神者看不到的地方,藤四郎兄弟就是这样亲亲热热打成一团的。然后有几个孩子会哭着跑来要告状,又说不出口,急得说不出话,但是抱一抱很快就会笑起来。还有几个孩子打架输了也不会出声,被训斥也不会嘴软,但是摸摸头就会羞得脸红。

那是他无比怀念的兄弟们。

他亲手把他们送走了。

不能想这种事了。他猛摇头,把回忆甩出去。然后蹲下身子,把两个人都搂在了怀里。

“让你们担心了,我会努力早点适应的。不要打架啦。”

他的声音暖暖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怀念。

“嗯,”两个弟弟大大方方地回抱住他,“欢迎回家,一期哥。”

 

“今天的演练队伍就这样决定了,我特意去求了老朋友跟我们演练,今天这可是我们家最强队伍了,可别给我丢人哦!”

审神者掐着腰站在走廊上,庭院里一排气势凛然的付丧神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那么,队长三日月宗近,副队长太郎,队员是次郎,萤丸,江雪,一期一振。没问题吧?”

“明白了。”三日月悠然笑着。演练不过是打斗的游戏,没什么可紧张的。

“那么,出发!”

 

演练场上,对方的队伍远远看去也明白,气势不凡。三日月眯着眼睛看了看:“哦呀,跟我们差不多嘛。”

“啊,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审神者拍拍手,“我先去跟朋友聊几句,五分钟就好,好吗?你们也可以跟对面聊聊天没关系。”

既然说可以去聊一聊,几个性子活泼的已经撒腿跑过去了。剩下的人觉得闲着也是无聊,也纷纷跟了过去。

三日月很快被对面的队长缠住了,一期一振则并没有什么想聊的,跟对面笑着打过招呼,就远远站着,看着三日月在跟别人聊天。

怎么回事呢。他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下,自己的刀身有些发热,然而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是……嫉妒?嫉妒什么呢,只是说话而已,三日月也需要自己的世界嘛。

但是他的手却忍不住向刀上挪去……

猛地,对面的鹤丸国永拍了他的肩。

“哟,发呆呢?”

一期一振吓了一跳,回过头又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招牌笑容:“嗯,稍微有点。您找我有何贵干?”

“哎呀,找皇宫的老朋友聊聊天不是很正常嘛。没什么贵干啦。”鹤丸活泼地直接勾到他肩上。然后,鹤丸皱了皱鼻子,在一期一振身上闻了起来。

“您这是……”一期一振连忙躲开,被鹤丸抓住,又闻了几下。

“你是一期一振吗?”鹤丸问。

一期一振有点懵了:“何出此言?我不是一期一振,又能是什么?”

“抱歉,但是……”鹤丸盯着一期一振,沉思了片刻,“我家主人对这些事情很敏感,所以我们也都会敏感一些。我觉得你哪里不对。”

一期一振有些不高兴,只是他并未发作:“鹤丸阁下有话直说。”

鹤丸摇摇头:“说不好,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我想多了,别介意。”

一期一振很想说他介意,只是这种话实在不能说出口,也就罢了。他转身,看到三日月结束了谈话,正向他走过来,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马真是可爱啊,哈哈哈。”

三日月穿着内番时候的一身短褂,抱着一筐战马吃剩的牧草,惬意笑着坐在廊下,一期一振半跪在他身后,整理他被马咬乱的头发。

“您还真是讨动物喜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期一振不禁嘟囔着。连马都知道这柄天下五剑比较漂亮么?

“嗯,在东京的时候就是。”三日月笑道,“无聊的时候,偶尔会傍晚时候偷偷溜到上野公园里散步嘛。那时候经常被小狗围起来摇吻来闻去,好可爱呐,哈哈哈。”

想想一群宠物狗围着一团空气摇尾巴,一期一振觉得很同情小狗的主人们,一定吓坏了,大概以为上野的什么幽灵出来了吧。

“一期没有出来玩的时候嘛?”

“偶尔也会跟鹤丸他们从尚藏馆里溜出来散步。”一期一振诚实说道,“不过皇宫很深,除了内侍,几乎见不到外人。只是有些乌鸦麻雀什么的而已。”

三日月点点头:“哦,那也是很无聊呐。下次有机会,来东博这边吧,热闹得很呐。”

“可惜,回到现世之后,灵体走不了那么远。”一期一振说着,手指一丝丝捋过三日月的头发,感受着发丝从指尖滑落,突然不舍起来,“能来到这里真好。非常感谢您。”

“哎呀,你能来,我才要感谢你呐。”三日月向后仰去,靠在一期一振身上,“应该感谢老天,又让我们遇见了吧?哈哈哈。”

“嗯。”一期一振笑起来,红了脸,“我现在非常幸福。”

 

演练开始。

双方骑马,两军对冲。

乱刀之间,一期一振惊觉对面的队伍中并没有方才看到的鹤丸,取代鹤丸的,是另一个自己。

两柄一期一振很快便对上了。太刀本就是马上作战的武器,双方都是如鱼得水。刀光剑影之间挥砍,碰撞,打得是难舍难分。

然而哪里不对。旁人看不出,两个当事人却感觉得到。哪里不对。

对方猛一挥刀,一期一振格挡接住。双方力量相当,钢刀撞得铮鸣也是正常,一期一振却觉得脑子嗡地响了一声,仿佛刀身在这一击之下碎了刃一样。

片刻的疏忽,被对方得了空子。对面的一期一振一步后退,对方的萤丸紧接着横扫过来。

躲闪不及,己方的江雪和次郎当即不得不退出了战斗。一期一振也受了不轻的伤。眼角扫向其他人,不知何时,队伍中竟然只剩他一个还在战斗了。

三日月宗近也正摁着伤口,半跪在地上,看着他。

一期一振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脑海中翻腾起一片鲜红。

“不会再让你们为所欲为了!”

他独自向对面的一队刀剑冲去。

 

“一期哥!”

一期一振刚刚整理好三日月的头发,两人这会儿正在廊下坐着,晒晒太阳,喝着清茶吃点羊羹,正好碰到短刀的藤四郎们从演练场回来了。

“演练辛苦了,欢迎回来。”一期一振微笑着,把茶杯放在一边,准备好接受小藤四郎们的冲撞了。

不曾想,五虎退带着头,一队小短刀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呜哇哇地大哭不止,眨眼功夫打湿了一大片衣服。

这一出把一期一振吓得六神无主,他先迷茫地看了一眼三日月,然后赶忙抱住弟弟们。

“怎么了?受伤了么?哪里痛?谁欺负你们了?”

他越问,短刀们哭得越厉害。一个着急,一群又说不清话,闹得一期一振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个一个抱过来,一个一个擦擦眼泪。

“平野,怎么了?”三日月抱过了这六个兄弟中最担得住事的平野藤四郎,一边拍着小小的脊背,一边问。

“三日月大人……”脱离了兄弟们啼哭不止的气氛,平野似乎冷静了不少,哽咽了几下,“一期哥,原来……原来一直是那样的么。”

一期一振和三日月都愣住了。

 

“非常抱歉,可以打扰一下吗?”

演练结束,双方都在接受审神者的手入,对面的一期一振似乎刚手入到半路,就突然过来搭话了。

这不像一期一振的性格,因此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审神者想着,点点头:“没关系,有什么事呢?”

“可以借贵方的一期一振说些话么?”

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被指名的刀身上。他再次感觉到了刀锋相交那瞬间的违和感。

“一期,没问题么?”审神者问。

一期一振先是看了一眼三日月,恋人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我在远处看着。”

“嗯,没问题。”一期一振点头。

“那么,打扰了,请随我移步到稍微安静些的地方,这些话,我希望只有我们自己能听到。”对方的一期一振鞠了一躬,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期一振和三日月听平野说完短刀们在演练场上见到的事,久久说不出话。

他们送短刀回了房,一个一个哄到哭累了睡着,才一起回到三日月的房间去。

“这些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三日月第一个开了口。

一期一振咬了咬嘴唇,才开口:“是的,以前就是这样的。没想到他们会顺着演练场找到那个本丸。更没想到他们会见到以前的我。”

三日月只觉得心疼,温柔地把一期一振揽到怀里:“难怪你不爱说,这种日子,只是听着都教人心里难受。”

“已经没事了,现在有您在。”一期一振闻着恋人的气息,安心了不少,身体也放松下来,“我只想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

“如此甚好。”三日月安静地抱着怀中的躯体,仿佛一件失手就会碎掉的宝物。

一期一振放松过后,又皱起了眉头:“只是奇怪,那里为什么还在。没有审神者,也没有付丧神,为什么还在连接着演练场?”

“交给审神者和他们的政府去处理吧。那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事了。”三日月只是紧紧抱着他。

 

一片黑暗之中的一期一振蜷缩着身体。

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在在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已经想不起来本丸繁盛时的场景了,现在他的眼中只有木炭暗淡的火光,只能找到从演练场到这点火光之间的路。

本丸的天空还有星月的时候,他曾经带着他的刀,尝试去砍断内侍的名牌。然而没有用,那块木板似乎比钢铁还要坚硬,纹丝不动嵌在断壁残垣上。他尝试放火烧掉本丸,而最易燃的纸拉门碰到火焰也毫无反应,仿佛这座本丸连燃烧的力量都失去了。

他甚至尝试杀死自己。拔刀刺穿胸口,用石块猛砸刀身,能想到的都试过了。然而一次次痛得昏过去,一次次又完好无损地醒来。

他开始后悔把兄弟们送走,憎恨逞强留下的自己。

像很久之前那些不眠之夜一样,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咬着牙,内心翻滚着酸楚和疼痛,眼角却一滴泪都没有。

他听到弟弟们喊着他的声音。他看到弟弟们在围在他身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幻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他埋下头,不去看身旁的幻影。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非常抱歉,演练之前临时换人了。方才的一骑讨,着实漂亮,受教了。”对方的一期一振领着他走到两队之间差不多正中的位置才停下,正对着他,态度不卑不亢,一如他自己。

“多谢夸奖。”一期一振回着无关痛痒的句子。

对方迟疑一下:“之前,鹤丸似乎给您添麻烦了,我在此替他道歉。不过……我家主上也确实是为此临时换我来,与您确认究竟是哪里不对的。”

一期一振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在骚动。好在他自制力一向不错,仍然冷静地等着对方继续。

对方的一期一振见他神色并没有变化,才继续说道:“明知道可能惹您不快,还要打扰您,非常抱歉。然而我认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妥善应对,早晚是大问题。所以,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希望您能听进去。”

“劳您费心,不胜感激。我自当洗耳恭听。”一期一振并不想听。但是他也明白,另一个自己说的有道理。放着可能存在的问题不管,将来足以酿成大祸。

尤其是出身如此尴尬的自己。存在什么问题都不足为奇。

“那么,”对方把刀换到了右手,以示没有敌意,然后平端起来,“若不介意,请拔刀。”

 

本丸锻出了一期一振。

这件事让审神者都惊呆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自己亲手领回来的一期一振。然而这件事也同时让本丸上下很是尴尬,毕竟已经有了一位一期一振,而且还是本丸的一军主力。

尴尬程度就像是正室没有孩子,而侧室早早有了个儿子的古代大名。

大名的话,只要有一个继承人,好好培养就好,别的,他们都可以强行解决掉。本丸则不同,大家既然平等,如何对待这两柄一期一振而不顾此失彼,就变成了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新出生的一期一振也是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尽量避免和一军的一期一振见面,即使见面,也是一副顺从的样子。

年长的一期一振似乎对这个新的自己也并不在意。既然避免见面,那就不见。见面了,好像也是当做多了个大弟弟一样,浅浅交谈几句,拍拍肩膀,鼓励一下,就掉头离去了。

至于三日月,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每天还是跟年长的一期一振腻在一起,哈哈哈地笑着。即使被好事地问到喜欢谁,也只是给个“喜欢一期一振”这样的答案。

总之,虽然是个问题,不过似乎不是大问题。大家松了口气,觉得这样就解决了。

 

一期一振也右手端起了自己的刀:“请。”

演练场上,两柄一期一振相对而立,缓缓拔出了刀身。

名刀出鞘,一缕银光乍泄,映得人眼睛痛。待刀身完全脱开刀鞘束缚,两道美丽的弧线交在一起,又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看出来了么?”对方只问道。

一期一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诚实回答:“请赐教。”

对方的刀向前贴了贴,刀刃叠在了一起,一期一振明白了什么。

刀身上,涌动着一层薄雾,那是付丧神自己才看得到的气息,是刀身付有灵体的证明。既然是同一把刀的付丧神,那么能看到彼此的雾气也是正常的。

对方的刀上,仅仅缠着一层浅浅的雾气。雾气灵活地扭转着,在刀身和付丧神之间流淌。

而自己的刀上,则笼着一层细密的浓雾,紧紧裹着刀身。那雾气不但死气沉沉,几乎不流动,甚至还在从付丧神身上吸取着新的雾气。

一期一振有点愣住了,至今为止,他一直以为所有的付丧神都是他这样的,如今看到对面的刀,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才是异常的。

“雾气很浓了,而且还在吸收,说明刀身伤得很重。”对方用非常小心的语气说道,“我很担心,这样下去……”

他没有说下去,一期一振也懂得。是的,刀与付丧神互成一体,气息相互流转才是正常的。他的情况再这样下去,作为灵体的他早晚会完全回到刀里,变回一把刀。然而只是变回一把刀便罢了,怕的是若自己有半点执念,一期一振就会变成一把妖刀。

大阪御物,皇室御物,粟田口吉光一生最为骄傲的太刀,一期一振吉光,变成一把妖刀?

“我明白了。”他梗着喉头,狼狈地收起了刀,“非常感谢您的提醒。”他鞠了一躬。

对方见状,也收起了刀,回礼:“方便的话,还希望您能更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刀体。毕竟我们的存在,对我们周围的同伴很重要。”

“我明白。那么,再见。”一期一振心头正揪得难受,顾不上礼节,慌忙转头离去。

远远地,他看见同僚和审神者都在看着他,而三日月站在最前面。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依然能感觉到三日月跟别人身上传来的不同的气息。

那是他在黑暗的地狱里煎熬了那么久,终于等到的月亮。

他迎着同伴们的目光,一头扎进三日月宗近的怀里。死死埋着头,不说话。

我不想消失,我还想留在这里。

 

审神者锻出来的一期一振,碎了。

所有人都感到伤心惋惜,然而,还好本丸还有三日月领回来的一期一振在。对死去的那把刀,的关心,自然转移到了活着的那把刀身上。

刀折在战场上,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不是最差的结果。因而这股伤心也并没有持续很久。一期一振在整个过程中也是处乱不惊,一如既往的举止得当,让大家都倍感欣慰。

没有人知道,新生的一期一振这样说过:“我不准备输给刀身驽钝的自己。”

 

午夜,万籁俱寂。

三日月房中喘息声依然未歇。

两把宝刀被静置在刀枕上,付丧神则纠缠在一起。

一期一振的皮肤上已经是点点樱红,仍然像是寻死的兔子一样,把自己送到三日月嘴边,恳求着撕咬和吞噬。

三日月也并不客气。他舔舐着送上门的恋人,牙齿在另一把刀的身上留下打除纹一般的齿痕,宣誓着所有权。

他们亲吻在一起,眼中映着彼此的影子,唇齿间充斥彼此的味道。

一把刀入了另一把的鞘,感受着契合处的温度,形状,还有确确实实的存在感。

“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三日月吻上一期一振的眼角,“有办法的,一定有。”

而一期一振则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交合中,不愿去听三日月的安慰。他放弃思考,紧紧搂住爱人的脖子,用吻堵住贴心的话语,自暴自弃地扭着腰,喘息呻吟,仿佛要在今夜就要把自己撕碎在温柔乡里,不再去想明天。

“会没事的,会有办法的。”三日月仍然坚持摆着口型,牵着一期一振的唇,说出同样无声的言语。

 

清晨,一期一振从房中消失了。三日月外出寻找,最终在锻刀所的火炉旁见到了偷偷摸摸的恋人。

那时他怀里的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一期一振。

“我……”

被抓包的一期一振一时哑口无言,而三日月则非常平静地蹲到他身边,握着那双沾血的手。

“将他炼结给你,是不是你的刀身就能修复了。”

三日月是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一期一振照做了。

 

夜战行军计划开启,本丸的手入和刀装方面又开始了大量的资源消耗。情形严峻,原本清闲下来的一二军都开始了轮番出阵。

“这次我可能会走上半个月。”一期一振靠在墙角,三日月靠在他身上。

“半个月呐……路上小心。”三日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连不舍都藏得刚好。

然而恋人自然最通他的心,一期一振的手掌贴上三日月的侧脸,把触感留在手心里:“半个月很快的。等我回来。”

“那是自然。”懒洋洋的古刀任由他抚摸,笑起来,“这次带着弟弟们,想必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吧。你的身手,我是信的。”

“刀身状况也好多了。”一期一振主动提起了这茬。

共犯舒了口气:“然而毕竟是权宜之计……吗。”

“嗯……不过会有办法的,对吧。”

说着,他习惯性地去握三日月的手。而三日月也自然地握了回去。

“会有办法的。”他毫无根据地说。

 

审神者将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召唤到了自己房间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马当番辛苦了,本来不应该这么晚还打扰二位的。”

审神者的房间似乎都在本丸中固定的位置。一期一振对这个房间很熟悉。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很干净,没有血迹。

“关于一期之前所在本丸的事情,今天听平野汇报过了。我也很惊讶。”审神者没有评价一期一振奇怪的小动作,“我跟政府紧急联络过了。他们给出的结果……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们。”

“是坏消息吧。”三日月淡淡地说。

审神者沉默了一下,并不回答,而是直接阐述起了政府反馈的内容:

“那处本丸在一期一振移交之后,便按照一般手段消除了。政府方面一开始判断,演练场上的是没来得及消除的残余术式,现在看来应该是误判了。那处本丸确实还在,那不是通常手段能够消除的本丸。”

“……就是说,”一期一振攥紧了拳头,“我的名字,还刻在那里。”

审神者凝重地点头。三日月伸过手去,握住一期一振紧张的拳头:“那处本丸不是普通的本丸,那么究竟是什么,可有头绪?”

审神者从身边一摞文件中抽了几张,放在二人面前。纸上满是图表,他们不太看得懂,不过审神者在最后几行画的红线,他们是看得明白的。

“综上所述,此处异常空间疑似遡行军暗堕实验场?”

 

一期一振想起来了,那些痛刻在骨子里,怎么就忘记了呢。

想起来了,那个非人的审神者露出真面目,只剩骸骨的利爪切开肉体,在骨骼之上烙着未知的字符。那阴森的声音念动咒语,他的意识又整个被大火包围,恐惧和执念在身体里冲撞,心脏跳得要炸开……

一次一次的反复,一次一次。

 

“内侍名牌在普通情况下是一种加持术。”

一期一振回过神来,继续听审神者讲下去。

“内侍名牌加持的刀剑,会获得额外加护的因果联系,从而保证即使在外身受重伤,始终能够回到本丸内修复。然而一期一振的情况下,那个暗堕本丸中的名牌,怕是一种诅咒吧。效果可能要远强于普通法术,然而有什么副作用尚不清楚。”

审神者的手指在纸张上比划,一组组数据,一张张表格,虽然看不懂,不过审神者解释得很明白:“然而即使是诅咒也要有根源才行。毕竟本丸崩坏,审神者出走,内侍名牌另一头的因果已经斩断了,应该不需要等到我与政府出面切断因果,也不会束缚一期一振的行动才对。”

三日月看着一期一振,后者回想了一下。

“我尝试过刀解自己,也尝试过破坏名牌,都没有效果。”

“那么说明,因果还在。”审神者托着下巴,沉思了一阵子。

“莫非,那位遡行军审神者,其实还在某处?”

三日月语出惊人,然而非常在理。在场两人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只要有一根因果线在,关系便不会断。”

审神者点点头:“的确。这层关系政府不会想不到,大约是有些事情不能让我们这层知道吧。”

“恕我直言,这层关系,我并不是很关心,主上大人。”三日月正色道,“我关心的是,政府会放任一期留在这里么。”

一期一振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说服他们。”审神者又抽出一张纸,这次他们看得懂了。

“暗堕本丸出征申请?”一期一振看到这行字,打从心底感叹审神者这一步走的真是极有想象力。

“目前的局势虽然说不得多好,然而我方确实是占据优势的,他们会放弃实验场也是证明之一。”审神者翻着一摞摞的文件,“一期一振出身的暗堕本丸,对我们来说是一道不得不迈过去的坎,对政府来说也是个重要的信息来源。主动表现一下不是什么坏事吧。”

“所以主上大人这次主动要求出击,为了我们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及时表忠心咯。”三日月笑起来,“此外怕是也有私心吧,比如,暗堕本丸的资源分配权?”

审神者也跟着微笑起来:“各位都是在人上人身边成长起来的,我这点小动作,连伎俩都算不上。”

“哈哈哈,主上大人年纪轻轻,想到这一层也是不容易了。”三日月笑着,拍了拍一期一振的肩膀,“这样看来,今天听到的竟是个好消息呢。”

“是的。”一期一振被气氛带动,也放松了些,“有头绪是好事。”

 

然而有些话,当时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谁都说不出口。

暗堕实验场如今唯一的遗留的实验体便是一期一振的话……

政府怎么可能留他一条生路。

 

出征的批准很快就下来了。在政府和本丸双方共同协定下,出征队伍的名单也很快确定了下来。只有一期一振和三日月宗近二人。

只有两人出征,这件事在本丸内非议也是很多。然而当事人知道,这种事,跟人数没有关系。办的成,可能不需要一兵一卒,办不成,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穿过通道,三日月和一期一振被黑暗吞没了。幸好两人手中提着灯,还能看到彼此的样子,这样才能知道,自己所在之处尚且不是地狱。

三日月对着一期一振微微笑了。他的处变不惊,让一期一振很是安慰。

“那么,从那位敌军审神者的旧居处开始搜查可好?”三日月拉过一期一振的手,一如既往的平和安定。

感到了手心的温度,一期一振放松了许多。旧地重游,心头总归有些念想。于此地而言,只剩些噩梦了。真的,真的是好在有身旁这弯新月照在身上,他才能从梦中醒来,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也这么想。审神者房间旁边便是内侍板,应该是最关键的地方了。”

“那么,进军吧。”三日月笑着向前走了一步,一期一振则向前走了两步。

“我来带路。”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等着。

他等了很久了。

 

路十分难走。三日月想不到这里曾经是和本丸一模一样的地方。

明明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在本丸中,这一块地区只是一块铺了石板的草坪,在这里则大大小小横了一地的石块,下面是不知被什么浸得稀烂的土壤。若不是一期一振引路搀扶,他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走不到目的地。

“很难走是吧?有没有扭到脚?”终于踏上一块平地,一期一振赶忙查看三日月的身上有没有受伤的样子。

“无妨无妨,不过是弄脏了衣服。一路照顾我,你才是呢。有没有伤到哪里还憋着不说?”三日月见一期一振前后忙着,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抓了爱操心的人站定在自己面前。

一期一振笑了:“我没事。衣服轻便,路也熟。没有光也能闭眼走过来。您没事就好。我们到了。”

他转了身,灯光照在背后的一堆废墟上。

“这里就是审神者的房间。”

 

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成片的断壁和残骸,哪里还看得出房间的样子。三日月感叹着。一期一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说道:“这里面不太好走,有很多尖石头和木刺。我原来想一口气都烧掉,结果怎么都烧不起来。”

三日月听着,随手捡起一小块木头。明明是木头,拿在手里却觉得跟石头一样凉。

一期一振继续说着:“原本我以为,烧死是最折磨人的死法了。后来我才知道,最折磨人的是等死。”

扔掉那块木头,三日月拍了拍手上的灰:“如今呢。”

被追问的人苦笑了起来:“如今我觉得,最痛苦的莫过于……让最重要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三日月微微笑了笑:“一期,如此甚好。如此意味着,你与这世间有所联系了。”

“嗯。”一期一振听了,也笑了笑,“我不是一个人了。”

三日月提了提袴,迈进废墟里:“那我们来找找看,那硬把你与世间生离的罪魁祸首,现在何处吧。”

 

审神者看着两人进了通路,攥紧了拳头。

“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她低声念叨,“对不起。”

 

两人在瓦砾中搜索了一番也没什么收获。几步之遥的地方就是挂着内侍名牌的看板。一片黑暗中,只有半堵墙竖在地上。内侍名牌挂在墙头,端端正正写着一期一振四个字,好似一座墓碑被废弃郊外,无人祭扫。

一期一振再一次伸手去摘,那木板仍然纹丝不动,拔刀砍过去,反而被一股劲力弹开,发出了兵刃相撞的声音。三日月再尝试也是如此。两人一时拿它也没有办法。

“不如先去别处找找吧。”一期一振提议。

三日月点点头:“也是,再逗留大概也没什么收获了。走吧。”

说完,他向前跨了一步,一旁尖锐的木刺险些划破了袴的边角。

“稍等一下!”一期一振喊到。

三日月回头,却见喊话的人摘下了披风,割成布条。

“一期,这是做什么?”平日衣装整齐的一期一振这番举动倒是让三日月吃了一惊。

一期一振却笑着蹲在三日月面前,用撕下的布条为三日月绑起了裤脚。

“这样行动就方便多了。您这身衣服弄坏了不是怪可惜的嘛。”

他笑得理所当然。三日月则觉得心底一动,有些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了。然后释然一笑,也不管时宜气氛,也蹲下身去,给了恋人一个浅浅的吻。

 

月亮,月亮。

一双眼睛静静等着。

 

后面的路果然更难走。废墟堆积成起伏的山丘,碎石和木刺则是陷阱。只是如此倒也无妨,朽木搭筑的小小空间,一脚踩上去便会塌陷,而其下不知隐藏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等着将鲁莽的路人戳成蜂窝。

从乱石堆中出来,三日月觉得刚进门的路真是平坦极了。

“那么,接下来去哪呢?”

一期一振指了个方向:“马厩那边吧。我之前住在那里,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线索,多少算是有点可能性的地方。”

三日月疑惑着歪歪头:“为什么是马厩?”

“因为,嗯……”一期一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挪开了眼神,“马厩里……以前住了一窝老鼠。我想大概老鼠没准能活下来,多陪我几天……这样……”他尴尬地笑着,“真是丢人,很像小女生的想法,是吧?”

“不,”三日月摸了摸一期一振的脑袋,温和笑道,“人之常情。”

 

还能等多久。

 

马厩塌了半边,剩下的半边则被银晃晃的玉钢加固着。门口摆了一个旧盆,盆里还有半盆混浊的水。

三日月欲上前查看,被一期一振抢了一步拦下了。

“里面有人。”他低声说。

三日月点点头,拔出了刀。

 

窝棚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门口出现一个身影。正是一期一振。

他的样子正如三日月初见之时一般狼狈。似乎眼睛还受不了光,面对二人的提灯,先是捂住了眼睛,用干渴的声音询问道:

“……谁?”

 

一期一振不回话,不知怎的猛地就拔刀冲上去,一刀斩向对面的自己的头颅。而三日月却反应极快,刀柄朝身旁人的手肘一个重击,一期一振手中的刀差点飞出去,未能伤及对面分毫。

“三日月……!?”

“冷静。”

三日月轻声斥道。平日里他从不会这样说话,然而今天,毕竟敌暗我明,不得不小心为上,三日月也是动了真格的。

“你记忆中可曾见过我们?”三日月继续说,“若没有,那这个便不是你。说不定就是借了你的样貌的遡行军呢?”

 

对面听到了谈话一愣,闭着眼睛笑了。

“是与不是,您又能拿我如何。”

 

一期一振认得这声音,这个声音无数次在他耳边念着阴惨的咒语,把他一步步拉进深渊。

他咬牙强压着心头恨,握刀的手激动得发抖。

 

“一期,是你回来了啊。你果然还是要回来的。”那个声音笑着说,“我等你很久了。来,我们重新开始吧。”

 

“妄想。”

若不是三日月压着,一期一振这时早就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了。谅他平日再冷静,见了一切噩梦的始作俑者,心头的怒火总归是无法遏制的。

三日月拦着一期一振,冷声道:“不过区区遡行军,也敢染指我等刀剑之魂,真是胆大包天。”

“不愧是三日月宗近,这气息真是了得。若是得了您,大概这本丸不至于如此破碎吧。再刃的刀还是缺了硬度。”那遡行军借着一期一振的样貌漫不经心地说着,“可惜,一期是唯一一个撑过整个实验的,成败与否都只能用你了。让你久等了。主人回来了,我们继续吧。”

“我不会回去,我今天就是为了与这里永别,才旧地重游。”一期一振摆好了架势,完全进入了备战状态。

“离开?”对面闭着眼睛的一期一振笑了,“不不不,你的名字还在这里呢,你想去哪?我们之间有因果线的联系,你去哪都要回家的。我活着,那名字就擦不掉。来,我来解放你,从火焰的噩梦开始,把一切的悲伤都改写掉吧。”

一期一振正要开口,三日月笑了:“可惜你晚了一步,他不需要了。想要拿历史当做家家酒玩乐的话,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做梦吧。”

 

话音未落,竟是三日月打头一刀斩过去。

对面的刀还未出鞘,虽以毫厘之差险险避过去,踉跄两步还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期一振紧接着出手,一刀刺向敌人后心。这次对方有了准备,抓起刀鞘甩开一期一振的刀锋,甩手出刀,架住了另一边正砍过来的三日月宗近。

“杀了我,一期一振也不是你的。三日月宗近。”趁着片刻功夫,遡行军一期一振下了狠话,“我才是他的因果,我如果断了,他就真的无处可归,只剩就此消失这一条路可走了。”

“因果是结下的,以诅咒强种因果,还如此冠冕堂皇,不怕叫人笑掉大牙。”三日月脸上可没有半点笑意,冷若新月,刀身用力压去,逼得遡行军不得不露了破绽给一旁伺机而动的一期一振。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遡行军似乎毫无惧意,任由一期一振挥刀斩过来。

刀锋仅在破绽百出的后背上划了一道血痕就收住了。三日月心底惊讶,一时缓了半分力气,被甩开了刀。

“他的因果是我的,他怎么能杀我。”

借了一期一振样貌的敌人笑得开心,真正的一期一振则握着刀,咬牙切齿却纹丝不动。

借着微弱的灯光,三日月看到了一期一振刀身上一道裂纹。

“的确,我想得太天真了。竟然连生死都是诅咒的一环。”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冷得刺骨,他是真的愤怒了。

“你该想到的。因果起源在我,我若是准他死,他早就死了,还需要留到今日?”那张一期一振的脸笑得温柔,灯光下更是温柔得让人恐惧,“一个套了项圈幽灵而已,不需要我天天盯着,他也走不丢的。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死在这里也无关大局。你们尽可以下手。”

 

一期一振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当时若他没收住刀,此时怕是已经粉身碎骨。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一瞬间,刀身上的雾气飞散开,手中的刀和自己的身体都像要散架了一样,空虚得没有实感。因此他突然间退缩了。那就是死么?空无一物的死么?

那些裂痕,是自己在黑暗中横冲直撞时留下的吗?那些绝望的呼喊和歇斯底里的自残,在黑得看不见鲜血的那些日子里,其实已经为自己挖好了坟墓吗?

我早就已经死去了吗?

 

“一期一振吉光。”高天之月冷冷叫着他的名字,“吾且问汝。”

“是。”一期一振被三日月的声音唤回了神智,转眼望向古老的神明,正色回应。

三日月宗近此刻全身的凛然之势,即使在战场上也是见不到的,恰似其名三日月,孤悬高天,俯瞰人世。

“汝之所愿何物。”

“挚友安好,手足团结,所爱之人长相厮守,”一期一振朗声道,“粟田口吉光之刀生而护主。不求功名,不争天下,只为守得千万光阴之中小小枕边的片刻宁静,别无所求。”

“为成汝之所愿,可牺牲几何?”

一期一振却犹豫了。觉悟自然是有的,私心也自然是有的。他明白三日月的意思。

若是为了守护那片刻光阴,不惜逆天改命,三日月宗近会放下刀,陪他做一个被放逐的罪人,徘徊于时间之外。

而若是心中对这世间的责任感重过了一己之私,三日月宗近也会斩杀了面前的遡行军,亲手为他介错。

“有形之物终会破碎。”遡行军笑盈盈插嘴,“三日月,你便成全他如何?他啊,可是尝过那么多次刀解自己都没能成功的滋味呢。”

“有形之物终会破碎。”三日月亦盈盈笑道,“不过,未必是今日之事。”

 

“对不起,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审神者独自正坐在房间内,对着政府下的通牒单。

“我希望至少最后的路,由你们来选。”

白纸黑字赫然写着。限期处决一期一振。

 

“三日月大人。”

一期一振金色的眼睛映着灯光,像黑暗中的太阳一般明亮温暖。他微笑着,笑容里带着不舍和悲伤。

“我想要和您长相厮守,每一秒都在想。”

“我也是。”三日月说着,真的放下了刀。

遡行军笑着。

“我爱您。爱着您带我去的本丸,爱着与您看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我愿意粉身碎骨去保护有您在的世界。”

“请好好照顾自己。”

他挥刀,砍掉了另一个自己的头,头颅上的笑容还没褪去。

钢刀的帽子应声折断,一阵金色的风从刀中涌出,把黑暗的本丸映得通明。

付丧神一期一振倒在地上,身体随着金风变得越来越透明。手中的刀则碎成了一滩铁片。

 

“一期!”三日月奔上前去,慌忙抱起一期一振。熟悉的身体越来越轻,几乎快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三日月大人。”一期的声音有些虚弱,然而还是很有精神的笑着,“有形之物终会破碎,请不要挂心。谢谢您陪伴的这些日子,非常开心。”

三日月眼中的痛,一期一振看在眼里。他挪动着失去知觉的躯体,在恋人唇上留了一个透明的吻。

“一期。”三日月紧贴着快要消失不见的恋人,痛楚从肺腑深处传出来,仿佛烧尽了千年的情绪,心脏最深处都被掏空,“事到如今,可以再任性些也无妨的。”

一期一振呆了一下,轻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三日月衣襟上。

“我不想走……”

“有你这句话在,”三日月再一次抱住他,藏住自己眼中快要滚落的泪水,“我就能再等下去。直到此身破碎,一直一直等下去。”

“再见。”

“再见。”

 

金风吹上天空,黑色的本丸开始碎裂。

三日月一片一片捡起一期一振的碎片,拢在怀里。

“你是一期一振啊。”他的眼泪终究是流下来了,“一生一世,唯独一次的一期一振啊。”

他苦笑着,眼泪划进被亲吻过的唇角。

“你要我一个老头子等到什么时候呐。”

 

樱花开了。本丸迎来了新的一期一振。三日月宗近与他热情地打了招呼,聊了会儿天,就分开了。

最近,他腰上总是带着一柄短刀。别人问起来,他本人哈哈笑着不说话,审神者也只说不要管他。

 

三日月独自坐在廊下,看着樱花树随风摆动,捧着茶杯,笑眯眯地不知对谁说话。

“花开得真好。是吧,一期。”

短刀里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稚嫩,清凉,熟悉得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是的呢,三日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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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的各位铁齿铜牙们,请受小人一拜【跪】喜欢不喜欢能看完我就觉得都是人中龙凤了【【

要打请不要打我美丽的脸和聪明的脑袋【觉悟中

以及本文的中心思想大概不是三日一期怎么样怎么样……是觉得一期一振这个名字……本身就不应该有第二把呢……

一期一振,一生只有一柄的太刀,所以再来多少,也不是当初那个一期一振了。碎过刀的大概心里多少都有点感触。所以说这篇里的振哥黑,也是因为“一期一振”吧。





好了婶婶找借口找完了黑爽了各位看官辛苦了债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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